第27章 日暮沧波起(1)(1/3)
作品:《汉宫秋 南园遗爱》昭台的春天似乎也要比别处来得晚些。
汉宫里,仆侍是踩低捧高的主儿,连带这时辰季候也爱踩着低处,逢迎高位子。
这不,满是好好的春天,别的院里鲜花都开啦,一捧一捧的攒在枝头,芬香的,甜的糯的,似酒酿盒子,吸一口,满肺腑的馨香。
这便是把春天也吸进肺腑了。
烂熳时节,春光明媚,谁不爱呢。
可偏偏敬武不爱。
她性子有些刁钻,不爱往阳光里头窜,偏爱好阴戚戚的雨天,风吹秃了树,最好还带点阴冷,钻进骨子的阴冷。她便好裹一个狐裘,缩在角落里。
抖抖索索的,像只獐子。
她爱好昭台,因这昭台的春天比别处来得晚些。也比别处更冷些。
她便可以提一壶梅子酒,裹自己的火红狐狸裘,窜溜在昭台的梁间瓦下。她感到昭台宫里住着的那个女人,也挺好。
怪可怜的。
巍巍汉宫,恐怕只这别苑破败的昭台,霜色未褪。敬武提一壶酒,像只小狐狸似的,尽钻假山石林。
开了春,敬武长高了些,奶娘几番要抢下她的小狐裘,给换个新成色。她只不肯。奶娘又说尽好话,要将这狐狸裘改大些,穿了也宽松舒适。敬武颇为固执,也不肯改。气得奶娘直叫嚷:“这固执性子,也不知随了谁!”说到这处,数落的话便戛然而止,——那是不能再说的,再说下往,便犯了忌讳。
敬武这性子,除了随君上、随恭哀许皇后,还能随谁吶?
哎!真险些儿犯了讳!
奶娘轻轻掌了自己个嘴巴子。
敬武远远地捂嘴笑,说道:“阿娘,我爱好这衣裳,便不改啦,我感到裹着热和,好多年啦!”
好多年啦……
敬武走得远远的,转头却见几乎只能看出个囫囵影儿的阿娘正抬手抹泪,好多年啦……敬武在远郊上林苑,默默地,长大了这很多。
好多年了,她还是爱好裹个小狐裘子。
因这狐狸裘子裹着……她曾窜街走巷,往找过她的二毛。她曾裹着这狐狸裘子,被打出身起就从未见过的太子哥哥,一把揽在怀里。她扑在兄长怀中,感到很热和,很安心。
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记忆。
敬武舍不得。
敬武提了梅子酒站墙外,抬头见一枝红梅攀了半截身子出来,瓦上薄雪未化,白中缀着几点艳的红,似宫廷画师描出的一幅画,极好看。
果然昭台的春天比别处来得晚。
她立在门外,举了举梅子酒:“开门!”
好似那红梅能识得她的话一般。
辅首轻叩击。
待来人开门时,敬武已窜了进往。
“那个人起来了么?”
她称昭台宫里住着的那个人为——“那个人”。
她在。
敬武与她对案而坐。
敬武自幼擅长长安市井,行动大喇喇,并无汉宫公主的仪态。她因将梅子酒往案上一摆,笑道:“喝么?冰冰冷凉,点个炉子喝,可痛快!也便是这时节才有这般好的梅子酒,——我阿娘存了雪在冰窖里,里外封好的,一层一层,密密实实,垒得这酒又凉又痛快!”
“你舍得给我喝么?”她笑问。
“也是奇了,”敬武道,“我带都带来了,你却这般问,我若舍不得,能带到你这昭台来么?”
“这性子我爱好!不像磨磨唧唧的公主!”
“公主都磨唧么?”敬武撑额问。
“多数都这样吧……”
“唉,”敬武叹息一声,“难怪父皇不爱好我。”
那个人忽然来了兴趣,问:“你父皇是怎样的人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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