曲窈捧着水晶球，抬脚将融化成一滩烛泪的微弱灯火踩灭，大步向前踏去。常大山推开门，看见略微憔悴的曲窈捧着水晶球面带微笑，拱手向刘瑾作揖行礼。

今天，是大公主赵无忧，十五岁生辰礼，成年的日子。

也是她曲窈，真正要改变命运的一天。

都说君为舟民为水，民为贵君为轻。

可这木舟却一副高居于水的姿态，可这君王却是在用百姓之膏脂享乐。

曲窈曾听过，全国十三亿人口，一人仅出一元便又可供一人穷奢极欲一辈子。她走在刘掌司的身后，与常大山一同握着拂尘并排快走，虽说低头眼前的一切只是平整的青石板和鹅卵石，可眼角余光里尽是琳琅珠翠，奇花异草。

哪怕是在她曾生活的现代，十三亿人口也不能人人都拿得出那一块钱。

她也不知道过了几道花门，跨过几道门槛，最后便绕到了一处老桃树底下，与众人一同安安静静地站着。许是走过了那些贵胄女眷云集的地方，她明显感觉到身边人原本小心翼翼的呼吸都放松了几分，就连她前面的刘瑾，都抬起头看向四周。

又过了些会儿，她也就大着胆子朝四处打量了。

这大概是她第一次领略到何为后宫深院，何为琼楼玉宇，何为穷奢极欲。

此处是贵妃娘娘的宫苑，贵妃娘娘本为右相邓封嫡女，右相邓封两朝元老，在朝中名望甚高，故而羽翼丰满，连皇帝都会忌惮三分。脑海中的记忆片段慢慢涌出，曲窈心中难免腹诽：男人忌惮老丈人，还忌惮位高权重的老丈人……啧啧，这个邓封许是皇帝眼中一根钉啊！

邓封嫡女，闺名一个“畅”字。

邓畅？

这边贵为贵妃的邓畅正和一堆嬷嬷宫女们守着大公主赵无忧，极力想要劝服她穿上那件由金银丝织就的绯色云纹百叠缎罗裙。可赵无忧自小跟弟弟们在马场上野惯了，素来深爱戎装不爱巾帼，平时能换上简便的宫装给皇帝行礼，出席一些较大的场合，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事情了，可是今天……

赵无忧皱着一对抚形眉，原本纠结愤懑的小脸如今显得更加凄苦无助，她抬手将头顶刚插好的金蝶穿玉簪砸在地毯上，怒道：“你们一天天的够了！从四更便将我折腾起来如今都快到巳时了，我却连个荷叶桃胶羹都没喝上……早知生辰宴如此繁琐，我便不参加了！”

“胡说！”邓畅见她如此任性，再耐好的性子如今也没了耐性。旁边的贴身丫鬟海棠赶紧搬了个矮凳过来，扶着邓畅邓贵妃坐下。

邓畅顺了顺气，命人将赵无忧摁住，厉色说道：“你乃一国公主，又是皇上嫡女，成年生辰宴自然要更为贵重！莫非你要让全天下百姓看你的笑话，让你丢进皇家颜面？”

“切~~”赵无忧翻了个白眼，“还天下百姓，天下百姓恐怕没一个有资格能受您之邀。宾客名单孩儿早已见过，不过是外公家里那些人同宫中其他几位妃子。兴许父皇今日格外恩典，会命些诰命夫人带着家中年纪与我相当的儿郎公子，前来争奇斗艳，你们也好伺机选中未来的入赘驸马。”赵无忧撇撇嘴，看着自己母亲脸色越发难看，心中终究有些忌惮，本还想再逗嘴两句，抬眼看海棠站在母妃身后使劲冲自己打眼色，疑惑不解地看向邓贵妃，这才发现她不知何时红了眼眶。

赵无忧心底一揪，恍然明白自己方才是真的说错了话……丢了皇家颜面是何等的大罪。她知道自己恃宠而骄犯了忌讳，便乖乖地垂下头也不再挣扎，任由她们重新梳理自己的头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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