庭院深深，人影憧憧。张家大宅一片欣喜，初时我还诧异，心中暗暗算过，张夫人的生辰是黄梅天里的，张家老爷是腊月，博容、博容的侄子的生日统统不在三伏天，更何况，夏季从来不是宴请宾客的好日子，怎的厨房里堆满了鲜红的肉与黑亮的鱼。

我不解地望向博容，他却还在同我着，张夫人的病症终于有转好的迹象，只是，我们是从玩到大的，这个掩饰太刻意。

“玲玉，来见见冷姐姐。”博容的大嫂挑着眉，向身后招手，从她背后露出一张尖俏脸，同大嫂一式宽褂裙，因为嫂嫂是寡妇，终年蓝黑加身，玲玉的颜色就要艳丽许多，老式的衣裳，也掩不住滚金边布料的华贵。

“冷姐姐好！”向我一笑，如古书上拓下的美人画，杏眼、口，额前刘海，用火钳烫成半圆的弧度悬着，耳朵上金子做成的沉甸甸的耳环，与殷红鲜亮的嘴唇、衣服上紫色的绚丽大花，相称生辉。

这样古典的美人如今太少见了，这样的古典美人放在张家的宅子里再合适不过。我低头看自己身上的宽袖褂与及膝裙，脚上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出卖了我，我远远没有眼前的玲玉这般传统。

“玲玉妹妹好。”这就是博容嫂嫂的表妹，博容嫂嫂竭力想弄进张家的那个妹妹。和我打完招呼，她才转头向博容，低下头，才吐出低低一声，“博容哥。”虽这一低头，显出无尽传统女子的风姿，但如今，她也已远远不如过去传统了。过去，她可从来不来张府串门，禀的就是所谓矜持，看来，这么些年，她与嫂嫂终究是要同我争一下了。

“我这妹妹就是嘴不甜，还不谢谢博容哥，你不过是十七的生日，还在张府里大张旗鼓地办……”晴天霹雳，艳阳之下只觉得耳边隆隆作响，博容嫂嫂的神情将她出卖得一览无余，或者本就没有加以遮掩的意思，纯粹的炫耀。

我扭头望向博容，这回已不再是刚才的不解，他支支吾吾地道：“不，不谢，都是家里人，我娘喜欢玲玉妹妹得很，应该的。”拉拉我的袖子，同她们点头，便示意我继续往宅子深处走。

“我娘病一直不好，闷得慌，玲玉也是我大嫂好歹请过来的，有空就来，陪我娘解解闷，我娘就一直遗憾没有生个女儿，这几个月，越看她越有感情，想认她做干女儿。”他笑得勉强，既还是在我跟前费心把故事讲圆的，我也没有理由不领这个情。心里宽慰自己，一顿生日宴而已，若不是婚宴，又能怎么样呢？

张夫人的卧室，比之前敞亮多了，厚重的窗帘全部卷起，密密的凉席透出清爽，屋子里长白瓷瓶里，一支红艳的荷花骨朵，还有莲子的味道，过去几个月盘踞在这屋子里浑浊的气味消失一空，而我心中的郁郁却丝毫没有减少，见得这光景，反倒更担忧。

果然，张夫人对我的态度也失了往日的亲切，只是客套地问了问学校的情况，又询问了我娘身体状况，末了嘟囔一句：“新式的东西，新式有什么好的。”我觉得胸口被重击一拳，新式的东西，是我的大学学历，还是娘的离婚？无论所指是谁，她都断断不该在我面前提。我又回头看博容，他面带微笑地站在他娘的床榻前，冲我无奈地耸耸肩，我也只得顺从地点了点头，也就敷衍过去。

这卧房的氛围也不好，恰逢玲玉手持一片新鲜荷叶进来，也插在那大白瓷瓶里，张夫人见了她如见久未见的亲骨肉般，我趁机告了别，不再杵着。刚才有句没句地闲聊，也待了约摸半个多钟头，始终没有等到张老先生。博容遣了人去书房问，答复是张老先生一刻钟前去铺子里。

我苦笑，一个丫鬟匆匆走了进来，是我娘请了个黄包车夫，在张府偏门口接我，这就要我回去。

如释重负，却又怅怅然，博容挽留两句，也就不再什么，把我扶上车，又捏着我的手，在我耳边“我终究是要娶你的”。我点点头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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